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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半小时后, 祁青暮坐在输液区,一手挂着针,一手撑在额头上, 时不时按压着太阳穴。

    发热三十九度, 扁桃体发炎,还有点胃肠感冒,在输液前祁青暮没忍住,去卫生间吐了一通之后才被拉过来输液, 可见胃肠感冒也来势汹汹, 不怪他总觉得胃里难受。

    用护士的话来说就是最近流感比较严重,但是像祁青暮这样‘五毒俱全’的还是少数。

    对此,当时还有些昏沉的祁青暮不作回答,倒是孟洋洲冷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等护士走了, 祁青暮听见孟洋洲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:“我是不是得感谢你给我了一次机会,让我英雄救美?”

    虽然说起来有些羞耻, 但是刚才从下车到医院这一段路,是孟洋洲抱着他进来的。

    祁青暮嗓子干哑, 说话有气无力, “我没想到。”

    “等你想到,脑子都烧傻了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沉默, 最终只说了一句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,孟洋洲没说的太过分, 搬了张塑料凳子坐在一旁。今天来输液的人不多, 偌大的输液室空空荡荡, 只有几个人坐在不同的地方, 周围安静极了, 适合休养。

    祁青暮睡不着, 体内异常的热度还没散去,他用手撑着头,恍惚间听见孟洋洲好像在跟别人打电话,只低声说了几句,但是语气不太好,而且十分不耐烦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睁开眼朝孟洋洲看去,正好见他皱着眉挂断电话,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是有什么事吗?”祁青暮想了想,道:“有事的话就去吧,这边不要紧的,等我打完了针会告诉你一声。”

    闻言,孟洋洲神色古怪地看过来,张开嘴欲言又止,最后拧眉瞪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关你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:“……”

    孟洋洲不离开,坚持留在这里陪祁青暮。

    护士第一次来换药的时候,祁青暮身上便有了些力气,他拿出手机给冷梦苔报了个平安,收到的是一张模糊的私家车车牌的照片。

    冷梦苔:我怕你被绑架了。

    祁青暮:……没有,是朋友,不放心我,所以来看看。

    冷梦苔:来的真是太及时了,这我就放心了。

    看到绑架这两个字,祁青暮忍不住笑了起来,抬眸撞进孟洋洲那双冷淡的眼瞳中。

    “笑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祁青暮将手机关上,放进口袋里,“谢谢你送我过来,也谢谢你帮忙垫付医药费。一会儿我转账给你,还是你需要现金?”

    “随便。”孟洋洲不在乎这些,只是看着祁青暮苍白的脸色,皱了皱眉,“你确定自己好了吗?”

    “确实有好转,但是没那么快。”祁青暮说:“这针打完应该能更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我挺好奇的,你是怎么把你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的?”孟洋洲嘲讽似的扯了一下嘴角,眼底的关心之色并不明显。

    祁青暮垂眸,想了很多种回答,最终只是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或许是我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太过要强,把自己当成铁人一样在使用,为了钱一再妥协,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可以承受无限大的压力。

    “你们总问我钱是不是真的重要,我现在可以回答你——很重要。”祁青暮看着孟洋洲,眼底泛起苦涩,“不是我觉得钱不够用,而是真的不够用。”

    孟洋洲沉着脸,“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?连程几何那个蠢蛋都算过,你的工资加上学校的补助足够你生活的,为什么去实习之后还不肯放弃酒吧的工作?”

    面对质问,脸色苍白的男生只是勾了勾唇,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很复杂,你们不应该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说。”孟洋洲冷冷命令道:“跟你家里的事有关?你母亲?她是不是从来没给过你生活费?”

    祁青暮语塞。

    所谓的母亲的确没给过他生活费,因为他不想要。

    与那个地方划清界限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,怎么可能再跟‘母亲’要钱?这样永远都分不清了,他会被责任压垮,也会因为内心矛盾而发疯。

    他的反应在孟洋洲看来就是默认。

    “她不是收养了你吗?”孟洋洲不解地问:“是她虐待你,还是你不想要她的钱?”

    祁青暮缓缓抬起头,与孟洋洲对视。

    “是我不想要她的钱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在跟她、跟那所孤儿院划清界限,我就是我,不需要所谓的母亲和家庭。”

    那种家庭……

    曾经恶毒的嘴脸,瞬间变得慈祥,因为善心?因为同情?不是,因为事情闹大了,她必须给自己找个台阶下。

    时间或许真的可以磨平一个人身上的戾气,有人觉得,事情过去了,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。

    但是仇恨无法被埋没。

    “她有儿子。”祁青暮对孟洋洲说,语气极其轻松:“亲生的,不是像我这样被收养的。”

    孟洋洲沉默许久,道:“我想过要调查你。”顿了顿,他自嘲地发出一声哼笑,“不过我没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有句话说对了,虽然在寝室里他不善于表达自己,但其他两个舍友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。陆读和程几何于他来说,跟那些因为家族而结交的狐朋狗友不一样。

    他的确在乎寝室中四个人的情谊,不想用任何有关家族权势的能力去调查他们。

    闻言,祁青暮缓缓笑了。

    “几何听到你的话肯定会感动到哭的。”抿了抿干涩的唇,祁青暮犹豫再三,道:“等毕业了,我带你们见见我的家人吧。”

    孟洋洲猛地抬起头,“什么?”

    刚说完自己不认那个家,现在又说有家人……

    他知道祁青暮有事瞒着,但是现在看来,他瞒着的事还不少。

    “带你们见见我的家人。”祁青暮语气轻松地说:“真正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不行?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祁青暮摇头:“她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孟洋洲没有强求。

    祁青暮是往最好的方向去期待的,因为大概不到一年他就毕业了,到时候如果姐姐的病情能够稳定的话,他就可以带朋友们去见她。

    一年的时间就能将病情稳定住,还有什么可奢求的。

    打完针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,还有大概不到二十分钟下班。

    孟洋洲把他送回工作室,不急着走,要等他下班之后一起回学校,祁青暮没拒绝。

    回去之后,祁青暮跟冷梦苔聊了一会儿,后者见他气色还不错,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。

    “刚才傅先生来了一趟,好像有事要跟你说,我说你生病去医院了,他也没说什么,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。”冷梦苔悄声说:“不过你最好给他回个电话,万一他是有事找你呢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上楼后,祁青暮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,也正是在收拾工作台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信封。

    上面没有署名,摸起来有点厚,祁青暮好奇地打开,震惊地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摞百元大钞,目测大概有两三千的厚度。

    红色的钞票里面夹着一张折过的纸,祁青暮抽出来打开,上面是一排潦草却不失特点的字。

    ——奖金分红。

    这是傅濛的笔迹,祁青暮不会认错。

    什么时候的奖金分红?

    自从实习以来他没参与过几次设计,正常的实习工资照发,虽然不多但是很稳定。偶尔会有分红也是甲方对工作室的方案感到满意之后,因为他工作性质的缘故,即使分红也不多。

    现在的信封里都有他两个月实习工资那么多了!

    没有犹豫地给傅濛致电过去,对面接通后,劈头盖脸地问:“到下班时间了吗?谁准你上班时间打电话的?”

    祁青暮:“……刚到。”祁青暮看着已经超过五点的时针,道:“抱歉,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您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我桌子上的信封,是您留下的吧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这里面的奖金分红,是哪一次的分红啊?”祁青暮捏了捏信封的厚度,整个人仿佛在天上飘一样,“最近我参与设计的几单不是还没交稿吗……”

    傅濛沉默了许久,长叹一口气,道:“小挂件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:“什么?”

    傅濛:“那个你拒绝设计的小挂件,我把它退单了,还给甲方的时候把你的话告诉了他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茫然,开始回忆自己当时都说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除了义正言辞地拒绝设计之外,好像也没说什么吧……

    “甲方很满意。”傅濛忽然说:“他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,所以没有要违约金也没退钱,那笔钱的分红就全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祁青暮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有点没搞懂。

    不过总的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“傅先生,这笔钱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让你留着你就留着。”傅濛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,“你耽误我很长时间了知不知道?”

    祁青暮:“抱歉,那等您有空的时候我再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空,别打电话来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对方兀自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祁青暮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,然后又看了看信封里的钱,无奈地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餐厅包间里,傅濛把手机往桌子上轻轻一放,发出咚的一声闷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