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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楼镜带着寅九去了书房,屋中早有一人等候,他背着双手,抬头望着书房中那幅中堂。

    楼镜用眼角余光乜着寅九。寅九未先注意这站在外间、突兀的人,反倒似对这间书房布置新奇,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。

    楼镜微露一丝笑意,向书房中的客人叫道:“赫连楼主,久等了。”

    赫连缺轻叹一声,“确实久等了,鹓扶大人这一趟北行,去了数月,我这心里,也一直悬着。”

    “我竟不知,会劳动赫连楼主牵挂至此。”楼镜沉吟片刻,恍然大悟道:“啊,这大半该是替自己手下挂心,楼主是为体恤下属,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

    楼镜说话忒损,也亏赫连缺沉得住气,“鹓扶大人这次可是好威风啊,思量山埋杀天星宫聂禅,连他手下三员大将也死在鹓扶大人剑下,鹓扶大人一战扬名,连带着我燕子楼也被中原武林记在了心中。”

    他这话看似褒奖,实则相反。楼镜杀了聂禅,是为了报仇,被不被人记恨,她不在乎,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,然而赫连缺是哑巴吃黄连,自己手下没了,还得了个杀害聂禅的罪名,被天星宫记恨,在武林侠士心中又留下一个残害无辜的恶名,这对于他而言,虽说是债多不压身,但到底是一分好处没落着,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
    “鹓扶大人倒真是信得过我,聂禅不是等闲之辈,你带着我那帮手下前去,就不怕我暗藏杀心,吩咐手下伺机而动,待你对付聂禅,疲于应付时,在背后取你性命?”www.

    楼镜微微笑道:“怎么会,赫连楼主要与我联盟,我自然是全心全意信任楼主的,唉呀……”楼镜惋惜地轻叹一声,“就是可惜,我低估了天星宫人的实力,让燕子楼的人手折了大半在思量山上,希望赫连楼主不要怪罪。”

    赫连缺沉默了半晌,他审慎的目光落在楼镜身上,重新打量她,他发觉有些低估了楼镜,他认为楼镜在小神仙手底下几年,相比之前的莽撞,会稳重谨慎一些,然而楼镜远超过他的预期,小神仙教得太好了。

    他在面对楼镜时,生出了一股面对小神仙的错觉。

    但相比于小神仙,楼镜多了点无赖的脾性,更难缠……

    赫连缺说道:“我差那些人来,本就是供你使唤,他们没了命,只能怪他们实力不济。”

    楼镜微眯起了眼睛,赫连缺真平静,平静得令人害怕,将喜怒深藏于心,不显山不露水的人,总是给人对于未知的恐惧。

    “燕子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杀手,这一次思量山之行,想必你也折了不少人手,正是缺人的时候,我再派些人过来,或许在遇上第二个,第三个聂禅的时候,用得上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起来,我还没好好谢过赫连楼主。寅九,过来。”楼镜回过身向寅九走去,挽起了寅九的胳膊,“赫连楼主说天星宫三大将军死在我的剑下,其实不然,那三人都是被寅九所杀,我得以从天星宫手底下脱身,也全仰仗寅九,赫连楼主真是给我派了个大大得力的人,我喜欢的不得了,有寅九一人足矣,而且在外面,我害死了你的人,还让你一起背了杀害聂禅的罪名,算是‘剑拔弩张’了,我们戏演足了,盟主看得过瘾,也该满意,消停几日了,赫连楼主再派别的人来,我可是要拒之门外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赫连缺神色微变,眉峰下压,双目更深邃凌冽,凝注寅九。

    寅字一队人马曾被他派去出任务,但他不久后意识到,目标实力不俗,于是调换了人马前去接手任务,将寅字一队人调给了楼镜。

    按照燕子楼的规矩,寅字一队人得先回燕子楼应个卯,再去风雨楼,可这些人却直接来了风雨楼。

    而现下,这些人中除了寅九,已经死光了。

    燕子楼的寅九,可没有斩杀天星宫三大将军的修为。

    寅九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,行的确实是燕子楼的礼。

    但赫连缺眉头未松。

    楼镜笑道:“怎么赫连楼主像是不认识自己手下。”

    赫连缺似笑非笑,“确实有些不认识了,看来寅九是跟着鹓扶大人,心里野了,不知道见主人的规矩了。”

    “赫连楼主别吓这人,这是我纵容的。”

    “到底是离开燕子楼久了,忘记自己身份了。”赫连缺笑道:“我再给鹓扶大人派些得力人手来,必然不会比寅九差,寅九我得带回去再教一教规矩。”

    寅九不由得蹙眉。

    楼镜挽着寅九的胳膊,笑意盈盈,满是暗示地说道:“赫连楼主要送别的人来我不管,但寅九你不能带回去。有些事他要负责的,别想跑。”

    楼镜面上春意涌动,娇艳如花。

    赫连缺心底冷笑一声,明知楼镜是在演戏,但也知道了她绝不肯放人,也就顺着楼镜给的台阶下了,“看来寅九确实得你的心,我倒是未曾想到会促成这样一段缘分,既然鹓扶大人不肯放人,那我也不得不成人之美了。”

    赫连缺和楼镜你来我往,又说了一会儿话,言语好似刀剑,拼了个你死我活,说话时,两人都面带笑容,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
    旁人来看,怕只会感到透骨的寒意与难掩的压抑。

    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,寅九是中间的靶子,若无定力,转瞬便溃不成军。

    但寅九站在那里,像一尊石像,沉默肃然,不动如山。

    直到赫连缺离开。

    赫连缺原是来问罪的,被楼镜三言两语开脱,且将他的兴趣引到了寅九身上,赫连缺出了风雨楼的大门来时,回过味来,摸了摸下巴,笑出了声来。

    楼镜,楼镜,就是一条毒蛇,扼住了它的尾巴,它也会蜷过身子来,趁你不备咬你一口。

    他和丘召翊都想将这人当作利剑,刺向对方,可若是不小心,刺伤的恐怕是自己啊。